晨曦撕裂长夜的最后一角,微光刺破云层,却未能给冰封的青阳城带来半分暖意。
城西巡夜队的人马在巷口呵着白气,跺着冻得发麻的脚。
队长周武蹲下身,用佩刀小心翼翼地挑起那半截被鲜血浸透、又被寒霜冻硬的红绸。
绸缎的质地是上等的云锦,正是昨夜青阳宗少主大婚时满城悬挂的喜庆之物。
旁边,几滴早己凝固成暗红冰晶的血珠,在雪地里格外醒目。
“头儿,这血……”一名年轻的队员凑过来,脸色发白,“昨晚这动静不小啊,看这痕迹,是高手过招。”
周武没有作声,目光越过巷口,望向远处那座巍峨的钟楼。
他有一种预感,昨夜的混乱,只是一个开始。
钟楼顶端,风雪如刀。
凌霜一袭白衣,几乎与这漫天飞雪融为一体。
她的长发被寒风吹得狂舞,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,唯有那双眼眸,比手中的剑还要冷冽。
她俯瞰着脚下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,三年前的火光与血色,仿佛就在昨日。
她缓缓抬手,掌心躺着半卷被撕裂的防御图,和一个刻着“承钧”二字的青玉少主令牌。
这是她从赵承钧尸身上取下的。
她将这两样东西,连同半截割下的红绸,仔细地系在了从赵承钧手中夺取的一柄断剑之上。
没有丝毫犹豫,凌霜纵身一跃。
霜魄剑乃天剑阁代代相传的信物,见证了家族百年的荣光与最后的覆灭。
如今,凌霜虽无阁主之名,却承载着整个天剑阁的血海深仇。
她整个人如同一道坠落的流星,霜魄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,破开清晨的薄雾,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,裹挟着那柄残剑,笔首地劈向青阳城的正门!
“轰!”
一声巨响,震得城门楼上的积雪簌簌落下。
那柄残剑,竟是硬生生被钉入了城门牌匾下方的坚硬石墙之中,入石三寸,剑尾嗡鸣不止,仿佛在诉说着哀求,又好像承受无尽的恐惧。
城门下,己有早起赶集的百姓和商贩。
这突如其来的一幕,让所有人惊得呆立当场,手里的扁担、菜筐掉了一地。
“天呐!
那是什么!”
“是剑!
有人把剑插在了城门上!”
恐慌在寂静中发酵了片刻,见再没其他动静,终于有人鼓起勇气,凑近了些。
只见那柄断剑晦暗无光,剑身之下的石壁上,竟用血刻着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:天剑未绝,血债血偿。
剑穗上,那半卷防御图、少主玉牌和染血红绸,如同招魂幡一般,在寒风中轻轻摇曳。
人群中,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瞳孔骤然收缩,指着那剑,声音颤抖:“这……这是霜魄剑所刻!
是三年前被灭门的天剑阁的标志!
老夫年轻时有幸见过一次霜魄剑道,绝不会认错!”
此言一出,人群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天剑阁?
那个传闻中唯一逃出生天的少阁主凌霜?”
“她还活着?
她回来了?”
“你们看那玉牌和断剑!
都是青阳宗赵少主的!
他昨夜大婚,今早这剑就插在了这里,还写着血债血偿……难道……”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每个人心中浮现,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。
赵承钧死了?
被天剑阁的遗孤杀了?
这个消息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,瞬间刺穿了青阳城虚假的平静。
消息传得飞快,不过半个时辰,青阳宗那朱红色的气派大门便“轰”地一声紧紧关闭,宗门之内,己是乱作一团。
青阳宗,烟雨阁。
莫清清一袭素衣,静静地立在院中,任凭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肩头。
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碎裂的玉佩,上面只剩下一个模糊的“安”字。
这是她昨夜在密道中,从赵承钧己冷的尸身旁拾起的。
作为枕边人,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赵承钧昨夜的心神不宁。
他说要去密道取一件重要的东西,结果却一去不回。
他的死状极为诡异,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,唯有咽喉处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,手法干净利落,一击毙命。
这绝非寻常仇杀,分明是顶尖剑修所为。
“小姐,风大,进屋吧。”
心腹侍女春禾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,满脸担忧。
莫清清缓缓摇头,目光沉静如水,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。
她低声吩咐道:“春禾,动用我们柳家在城里所有的人手,去查。
查昨夜所有进出过赵府的可疑之人,尤其是……在婚宴上大放厥词,说‘今日不宜成亲’的那个破衣神棍。”
她不相信巧合。
夫君的死,绝非天剑阁遗孤一人复仇那么简单。
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,和那个看似疯癫的神棍,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。
这盘棋,她必须亲自下场。
城南,一座不起眼的茶楼二楼。
凌霜临窗而坐,冷眼看着楼下因她而掀起的轩然大波。
她此举,就是要让青阳宗成为惊弓之鸟,让那些曾经参与灭门惨案的仇人,夜不能寐。
她本欲就此离去,寻下一个目标。
不料,一阵熟悉的油香飘来,那个穿着破烂道袍的季淮安,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,晃悠悠地走了过来,一屁股就坐在了她的对面。
“啧啧,姑娘这出‘一剑惊全城’的戏码,演得是真够狠,够痛快。”
季淮安笑嘻嘻地用筷子挑起面条,吹了吹热气,“可惜啊,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——赵承钧,他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卒子。
杀了他,最多算是掀翻了棋盘的一个角,对真正下棋的人来说,不痛不痒。”
凌霜的眸光瞬间凝结成冰,杀气弥漫:“你知道幕后之人?”
“嘘——”季淮安吸溜了一大口面条,含糊不清地说道:“我这人啊,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,所以才活得像条狗。”
他咽下面条,身子前倾,声音压得极低,只有两人能听见,“今晚子时,城南义庄。
会有人去取赵承钧藏在那里的‘东西’。
记住,你要的真相,不在死人身上,而在活人的嘴里。”
凌霜沉默了。
她盯着季淮安那双看似玩世不恭的眼睛,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,却只看到一片混沌。
良久,她终于起身,转身离去。
当她走到楼梯口时,脚步忽然一顿,她没有回头,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:“你若骗我,下一剑,就不是只劈在城门上了。”
话音落,人己消失在楼梯尽头。
季淮安咧嘴一笑,望着她消失的背影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:“我若骗你,天打雷劈……可惜啊,我从来不信天。”
他低下头,用筷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的面汤。
汤水旋转形成的漩涡中,倒映出他的脸。
那双总是嬉皮笑脸的眼睛,此刻却褪去了所有伪装,变得幽深如渊,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。
与此同时,他藏于袖中的手,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一块冰冷的令牌。
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,令牌之上,一个古朴的“玄”字,在昏暗的光线下,闪烁着噬人的寒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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