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这个世界非要用一声响来改变命运，那我希望它是烤面包机的叮，不是闹钟的暴鸣。”
费林这样想的时候，正被一只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钟声轰炸耳膜。
三十七次瞄准枕头、三十七次含泪投降，最终，费林还是坐了起来。
他揉着脑袋，踩在铺满报纸的地板上，感受着新的一天和旧的泥巴正面碰撞。
破闹钟的分针像个醉汉，肆意甩着一圈又一圈，但今天，令人头大的是它的准时——比费林所有的好运气还要稳定。
他披上太长的军绿色风衣，那是邻居老太太自作主张缝上的补丁，头顶一圈灰色绒线像极了某种年代久远的乐队发型。
费林推开摇摇欲坠的小门，刚想去面包摊赚点临时工费，却被街头的炮响一顿猛拍，把他首接拍进昨天遗留的疑惑里——战事又起，士兵们正在市集一带征集青壮。
风，裹着炸药味，在破败的大街上呼啸，和市井小贩的叫卖声奇异融合。
“站那儿，别动！”
一个声音炸开了费林的自我介绍欲望——武装士兵，灰白制服，枪刺闪着让人想象牙医凿子般的凶残光芒。
费林下意识举起双手，在脑海里飞速策划如何用冷笑话托起尴尬局势。
“早安，诸位英勇的……收税员？
能不能先让我喝口水？”
他挤出自认为最无害的笑容。
对方高大的队长阴沉地上下打量，“姓名、籍贯、兵龄。”
“费林·麦格拉，贫民区，兵龄——呃，以前数洋葱算么？”
费林抬眼，只来得及看到一份表格和一只未干的钢笔递到自己眼前。
山巷两侧的居民都缩着脑袋盯出来，市井的风格就是这样——谁倒霉，谁就是下午茶的话题。
费林明明只是想买份咸面包，结果站到了被“自愿”征召的大队伍最前面。
“一上午吃了西个鸡蛋，这算军功吗？”
他小声嘟囔，希望笑话能换来宽大处理。
结果带队士兵愣了半秒，也许是被激起了什么幽默神经，嘴角抽了抽，“别废话，排队体检。
麦格拉，最后一队。”
于是，费林在人群中被一道军靴轻松“帮扶”前推进。
收容营门口，是一座临时布置的新兵筛选场，高悬的横幅写着“为国出力，享受三餐”。
他咽了咽口水，想着要是多加一份甜菜汤那倒还不亏。
体检过程充满荒诞气息。
一位军医用鼻子判断费林的肺功能，摇头晃脑，“喔，烟味不算致命。”
另一位测量身高的姑娘顺手拍了拍他肩膀，低声道：“新兵粮票只涨半份，别想着捞油水。”
“我只盼别让我剃头。”
费林憋不住地补刀。
姑娘噗嗤笑了下，体贴地把他的卷毛忽略过去，在表格上草草画勾。
仓促的流程把整队人像赶鸭子一样送进营地。
刚到兵营，一脸懵逼的费林被押进泥泞的训练场。
遍地混合着新血和旧汗味道，还有刚洗过不久的军裤在风中摇摆，铁丝网上晾的不是衣服，而是士兵摘下的调侃纸条：“一日三餐，两点一线，唯一的梦想是准点回家。”
费林觉得这比洗脚盆里的热水还要温暖一点。
他还没来得及默哀自己的被迫参军生涯，从队伍边上传来一句格外响亮的女声，“喂，麦格拉！”
费林愣神转头，一名肩背小包、红色发带疯长的姑娘正对着他招手，“上一批新兵，有没有人能背稿子？
剧本里有搞笑台词。”
“呃，你也被抓壮丁了？”
费林下意识脱口而出。
姑娘眨眨眼，又咧嘴笑：“我是来演习凝固剂投掷的裁判。
顺便收集点新段子。”
登时，全场的尴尬气氛被抹去不少。
从此，费林心里的雨过天晴就是——只要你“出场方式”比我更尴尬，我们就是朋友。
午饭时间，营地号角一响，味道莫名其妙的炖肉汤端上来，大家还没吃出口感，就有士兵掀起话题：“听说要编外兵力混进前线，谁抢了最后一只防弹壳壳？”
费林一愣，正想插句玩笑，旁边突然站起一位身材高瘦、军帽歪斜的男人，不卑不亢地掏出一个形状古怪的徽章。
头顶的阳光扫出一道戏谑的影子。
“你就是麦格拉？
听说你的兵龄和洋葱皮似的很讲层次感。”
男人笑眯眯，将徽章别在费林胸口。
全班新兵哄堂大笑，只有那徽章还正经八百地闪着光。
费林偷偷瞅，徽章上画着一只咧嘴大笑的爆米花。
“哈里斯·邦德，连队指挥官。
你现在是编外兵，负责给正式士兵制造谈资和好心情。”
“这工作有加薪么？”
费林本能追问。
“有，按彩虹云计算发放，第七天就能升到蒸发级。”
哈里斯故作神秘地眨眨眼，一脸藏不住的二货气质。
这么一闹腾，下午的军训变得像一场闹剧。
有人跌进水沟，有人边跑步边喊段子，全场笑成一片。
费林发现士兵们用恶搞和自嘲点缀着单调轨道，战乱压不住市井的荒唐精气神。
傍晚，天色微凉。
费林坐在火堆边，手中捻着那枚爆米花徽章，盯着天边的朦胧云霞。
他想起自己原本不情愿的步枪，如今也像那颗爆米花，随时会被命运炸响。
新兵帐篷里渐渐亮起昏黄灯火，哈里斯擦着一排趣味徽章与新兵打趣，姑娘收起了裁判板，卷起睡袋。
夜色中，有人吹口哨，有人忏悔，有人悄声编段子，世界依旧荒诞得像一锅没加料的汤，却还是有点咸、有点暖。
费林收好徽章，悄悄在小本子上记下一句冷笑话。
他知道，这夜晚里，总会有人用幽默硬生生塞进战乱的齿缝。
谁说求生就不能笑着走下去？
营地远处又起了几声爆炸，但士兵们只管讲段子、夹起最后一块土豆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过日子。
费林低头浅笑，心想：明天会是什么样子，大概只有咸面包和爆米花会知道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