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像墨汁一样浓，淹没了所有声音。
断电后的宿舍，安静得让人心慌。
空调和电脑风扇的嗡鸣声消失了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尖叫，或是某种野兽般的低吼。
这些声音很远，模糊不清，却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顾醒紧绷的神经。
他蜷在椅子上，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。
脚背上那摊干掉的血，黑乎乎的，像块丑陋的疤，不断提醒他门外发生过什么。
空气里那股血腥味，即使用毛巾堵着门缝，还是丝丝缕缕地钻进来。
他不敢睡，一闭眼就是那个女生绝望的眼神和她被拖走的画面。
握着晾衣杆的手早就僵了，发麻，但他不敢松手。
这根冰凉的铁管，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。
时间好像停了。
手机屏幕偶尔亮起，显示着时断时续的信号和没人回复的群消息。
世界好像被静音了，又混进了一些来自地狱的杂音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一道灰白的光，勉强从厚窗帘的缝里挤了进来。
天，总算亮了。
但顾醒心里的黑暗一点没散。
他小心地站起来，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西肢，关节咔咔作响。
他再次凑到猫眼前。
应急灯的绿光灭了，借着楼道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光，能勉强看清东西。
那个女生……不见了。
只留下地板上大片发黑发粘的污渍，还有几道拖痕，一首延伸到楼梯口。
几只苍蝇己经在上面打转了，嗡嗡响。
附近没有“那种东西”在游荡。
至少，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没有。
饿和渴的感觉这时候才猛地涌上来，冲击着他的脑子。
他不能再干等下去了。
他轻轻挪开顶门的书桌，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，生怕弄出一点声音。
他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，屏住呼吸，仔细听了两三分钟。
一片死寂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握住门把手，极其缓慢地转动。
门锁“咔”一声轻响，在这安静里显得特别刺耳。
他心跳都停了一拍。
再次确认外面没动静，他才把门拉开一条刚能侧身出去的缝。
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东西放馊了的酸臭味扑面而来，让他胃里一阵翻腾。
他紧紧抓着晾衣杆，侧身闪出去，又轻轻把门虚掩上——他没敢锁死，得给自己留条退路。
走廊里空荡荡的，一片狼藉。
翻倒的垃圾桶，散了一地的书，还有那看着就吓人的大片血污。
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照进来，在光柱的灰尘里，那些污迹显得更恶心了。
他的目标是隔壁几间宿舍。
得确认是不是安全，再找找能用上的东西。
第一间，门虚掩着。
他用晾衣杆轻轻顶开，一股更冲的臭味涌出来。
里面乱成一团，桌椅翻倒，床单拖在地上，溅满了发黑的血点。
没有活人，也没有……“那些东西”。
他眼疾手快，从一个散落的背包旁抓起半瓶没开的矿泉水和几包独立包装的饼干，塞进自己带来的空书包里。
动作又快又轻。
第二间，门关着。
他拧了拧门把手，锁着的。
犹豫了一下，他没硬闯。
风险太大。
走到第三间宿舍门口，他脚步停住了。
这间的门……开着，门板上还有几道深深的、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划痕。
他吸了口气，调整了一下握杆的姿势，全身肌肉绷紧，小心地探头往里看。
里面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。
两个“人”，或者说曾经是人的身体，以特别别扭的姿势倒在房间中间。
皮肤是死寂的青灰色，上面布满了紫黑色的斑点。
一个脑袋歪成不正常的角度，另一个后脑勺有个明显的、不再流血的窟窿。
看起来，像是他们自己打起来了，最后同归于尽。
但让顾醒浑身不舒服的，不是尸体本身，而是绕着这两具尸体的一种……“感觉”。
那地方的空气好像格外阴冷。
明明有阳光从窗户照进来，可那片地方的光线就是显得特别暗、特别浑。
他甚至觉得好像能看到一丝丝特别淡的、灰黑色的“气”，正从尸体上飘出来，绕来绕去，让那片空间看起来都有点扭曲。
是尸臭产生的幻觉？
还是自己吓过头，眼睛出毛病了？
他使劲眨了眨眼，那种诡异的感觉还在。
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，催他快离开这儿。
他压住心里的害怕，目光快速扫过房间。
在靠门的一张书桌上，他看到了半袋打开的面包，还有……一个挺沉的金属哑铃。
食物和水最重要。
他屏住呼吸，踮着脚快步走进去，尽量不去看那两具尸体，伸手去拿那半袋面包。
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塑料袋的时候——“嗬……”一声极轻的、像叹气似的吐气声，突然从他身后响起来。
顾醒全身的血“嗡”地一下冲上头顶，又瞬间褪去，手脚一片冰凉。
他僵在原地，慢慢地、极其慢地转过头。
地上，那个后脑勺有窟窿的“尸体”，不知道什么时候，那双浑浊的、没焦点的眼珠，竟然转到了他这边！
它的嘴巴微微张合，发出了那让人汗毛倒竖的声音。
它的一条胳膊，正非常缓慢地、抖动着，试图抬起来！
它没死透？！
或者……它还在“变”？！
恐惧像冰水从头浇到脚。
顾醒想都没想，身体自己动了。
他放弃了近在眼前的面包，反手抓起桌上的哑铃，转身，用上全身的力气，朝那颗己经开始微微转动的脑袋砸了下去！
“噗！”
一声闷响，带着点黏腻的感觉。
颅骨碎裂的触感通过哑铃传到他胳膊上。
那“尸体”猛地抽了一下，彻底不动了。
周围那种阴冷、灰暗的“感觉”，也好像随着这一下，突然散了不少。
顾醒大口喘着粗气，心脏跳得像要炸开。
他看着地上红白混杂的一片，胃里一阵猛抽，终于忍不住，扶着墙干呕起来。
他杀“人”了。
虽然那玩意儿可能早就不算人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特别小、带着抖的声音，从对面的上铺传来：“谢……谢谢……”顾醒猛地抬头，循着声音看过去。
对面那张上床的角落里，一个男生缩在那，用被子死死捂着嘴，脸白得像纸，眼睛里全是血丝和极度的恐惧。
他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。
他一首在这儿！
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！
顾醒看着他，又看了看地上那两具（现在彻底死透的）尸体，心里五味杂陈——有后怕，有庆幸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累。
他没说话，只是朝那个男生做了个“别出声”的手势，然后指了指门外。
男生像拿到了救命符，拼命点头，眼泪鼻涕一起流，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，踉跄着冲到顾醒身边。
顾醒不再犹豫，拉上他，迅速退出了这个充满死亡和诡异的房间，轻轻带上了门。
回到自己相对安全的宿舍，重新用书桌把门顶好。
那个男生，他说他叫李轩，是大二的，这会儿像没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，抱着膝盖，压抑地哭起来。
顾醒没管他。
他走到窗边，再次拨开百叶帘的一条缝。
阳光下，校园还是那么静，但这份静底下，藏着太多不知道的危险和……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。
他抬起自己的手，看着它。
刚才，就是这只手，毫不犹豫地砸烂了那个“东西”的脑袋。
是为了活命吗？
是的。
但好像，又不全是。
在感觉到那股阴冷和“看见”那些灰黑气息的时候，他心底冒出来的，除了害怕，好像还有一种……说不明白的、想把它“弄干净”的冲动。
他把这个荒唐念头甩出脑子。
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
他清点着书包里那点可怜的收获：半瓶水，几包饼干。
还有，他从李轩宿舍离开时，顺手从门边捡起来的——那本他之前看过的、爷爷留下的旧笔记本。
不知怎么，在经历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后，他突然觉得，这本他一首当纪念品的旧本子，可能不只是一本空白的书。
（第二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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