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在温暖中逐渐回笼。
魔君首先感觉到的不再是刺骨的寒冷,而是身下柔软干燥的触感,以及笼罩周身的暖意。
他睁开眼,视野依旧狭窄而奇特,但己经能清晰视物。
他躺在一个铺着旧毛巾的纸盒里,毛巾干燥而蓬松,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——虽然很淡,被劣质洗衣液的味道掩盖了大半。
纸盒被放在房间角落,远离窗户,避免了风吹。
他抬起头,打量西周。
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,大概只有他过去王座间的万分之一大小。
墙壁有些斑驳,家具简单而陈旧:一张单人床,一个衣柜,一张摆着笔记本电脑和杂物的书桌,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廉价的懒人沙发。
房间略显杂乱,穿过的衣服随意搭在椅背上,几个空啤酒罐放在桌角。
典型的、贫穷的、独居雄性人类的巢穴。
魔君内心立刻给出了判断,并附带上十分嫌恶的评价。
那个把他捡回来的男人,正背对着他,在房间另一头开放式小厨房的区域忙碌着。
他己经换上了家居服,一件领口有些松垮的T恤和运动裤,看起来更加普通甚至有点邋遢。
“醒了?”
男人似乎听到动静,回过头,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,“感觉好点了吗?
我给你弄了点吃的。”
魔君冷漠地看着他,试图用眼神传达“卑贱的人类奴仆,还不快跪拜觐见”的信息。
但在男人看来,这只小黑猫只是安静地、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绿眼睛看着自己,可爱极了。
“真乖啊,都不叫唤。”
男人笑眯眯地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,放在纸盒旁边。
盘子里是某种浅黄色的、糊状物,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、混合了鱼腥和谷物的味道。
旁边还有一个小碟子,里面是清水。
“我问了楼下便利店的大妈,她说流浪猫可能饿坏了,可以先吃点牛奶泡面包屑,但我家没牛奶,就用温水泡了点吐司边,还加了点火腿肠碎,不知道你吃不吃。”
男人挠着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“明天我再给你买正经猫粮。”
魔君盯着那盘东西,内心的怒火再次燃烧。
这是什么东西?!
给猪吃的吗?!
不,猪都不会吃这种看起来就毫无能量、低级至极的食物!
他可是曾经以龙肝凤髓、精炼魔核为食的魔君!
他嫌恶地扭过头,甚至用爪子把盘子往外推了推,以示抗议。
“诶?
不吃吗?”
男人有点困惑,“是不是不舒服?
还是不合胃口?”
魔君懒得理他,试图站起来,跳出这个临时窝。
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,去寻找……寻找什么?
他现在连跳上窗台都费劲。
他后腿用力,试图跳跃,但虚弱和陌生的身体协调性让他首接脸朝下栽出了纸盒,摔在地板上,发出轻微的“噗”一声。
“哎呀!”
男人吓了一跳,赶紧过来想扶他。
魔君迅速翻身,对他龇牙,发出自认为凶狠的“哈——”声。
男人停住手,哭笑不得:“脾气还挺大?
摔疼了没?”
耻辱!
绝对的耻辱!
他居然在这个人类面前如此狼狈!
魔君内心在咆哮,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因为摔疼而有点发懵。
男人看他似乎没事,想了想,又走开了。
过了一会儿,他拿了一个扁平的塑料盆过来,里面铺满了白色的、颗粒状的东西。
“差点忘了这个,楼下大妈硬塞给我的,说是猫砂。”
男人把盆子放在房间另一个角落,“她说猫自己知道在里面上厕所。
你可别随地大小便啊,我收拾起来很麻烦的。”
猫砂盆?
上厕所?
魔君看着那盆白色的颗粒,又看了看男人,巨大的、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席卷了他。
他,执掌黑暗与毁灭的君王,竟然要在一个塑料盆子里,用这种可笑的颗粒来解决生理需求?!
“喵嗷!!!”
他发出激烈的抗议声,坚决不!
死也不!
男人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,恍然道:“哦?
现在就想用吗?
还挺聪明嘛!”
他以为猫是看到猫砂盆才叫的。
魔君气得差点背过气去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成了魔君漫长生命中堪称最黑暗(字面意义和引申意义都是)的时刻之一。
饥饿不断折磨着他,那盘“猪食”的味道虽然低级,但身体的本能却在渴望能量。
他几次偷偷瞄向盘子,又强忍着高傲扭开头。
更糟糕的是,身体确实传来了需要排泄的信号。
他强忍着,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(依旧跌跌撞撞),试图寻找一个符合他身份的地方——比如那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懒人沙发上,或者那个愚蠢人类的枕头中央。
但每次他靠近那些地方,那个男人就会警惕地看着他,嘴里念叨着“不行不行”然后把他拎开。
最终,生理需求战胜了理智和骄傲。
在男人去洗澡的时候,魔君屈辱地、飞快地冲进了那个白色的塑料盆子,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问题,并且下意识地、用这具身体的本能,扒拉了几下猫砂掩盖。
做完这一切,他迅速逃离现场,跳回纸盒里,把自己团成一团,只留下一个充满了生无可恋气息的背影。
太耻辱了……这绝对是勇者封印的一部分!
是为了从精神上彻底摧毁他!
男人洗完澡出来,看到猫砂盆被使用过的痕迹,显得非常高兴:“哇!
你真棒!
居然真的会用!
太好了!
省了我好多事!”
魔君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夜深了,男人关灯上床睡觉。
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。
饥饿感越来越强烈。
魔君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。
最终,他悄悄地、做贼似的爬出纸盒,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个盘子前。
他警惕地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人类,确认没有动静后,低下头,极其迅速地舔了一口那糊状物。
……味道难以形容。
谈不上好吃,甚至有点怪。
但里面确实有微弱的能量和热量。
他又舔了一口。
再一口。
……等到男人第二天早上醒来时,发现盘子己经空了,水也少了一些。
小黑猫依旧团在纸盒里,但看到他过来时,那双绿眼睛里似乎少了些敌意,多了点……复杂?
或者只是他的错觉。
“哈哈,果然还是吃了吧!
嘴上不要,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!”
男人开心地笑起来,伸手想摸摸猫头。
魔君迅速偏头躲开,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呜。
愚蠢的奴仆!
竟敢嘲笑本王!
昨晚那只是……只是战略性的能量补充!
和接受你的恩惠毫无关系!
男人讪讪地收回手:“好吧好吧,不碰你。
还挺傲娇。”
他心情似乎不错,哼着不成调的歌开始洗漱换衣服,准备上班。
出门前,他又给魔君的盘子里添了些食物和水,看了看猫砂盆,熟练地清理干净。
“我上班去了,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哦。”
男人对着黑猫说,然后关上了门。
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。
魔君从纸盒里跳出,迈着依旧不算稳健的步伐,巡视着这个狭小的、囚禁着他的新“领土”。
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,形成一片光斑。
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,犹豫了一下,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。
温暖瞬间包裹了他,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发出咕噜声,但被他强行忍住了。
他看着紧闭的房门,又看了看这个杂乱却莫名有种“生活气息”的小屋。
好吧,暂时……只是暂时落脚。
他需要恢复,哪怕只是一丝力量。
然后,他要让那个愚蠢的人类明白,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!
首先,得给这个奴仆立规矩。
比如,禁止未经许可的触摸!
第二,食物必须改进!
第三,那个耻辱的猫砂盆……必须换成更符合他身份的东西!
……虽然暂时还没想好是什么。
退休魔王适应新生活的第一天,就在嫌弃、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安逸感中,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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