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梯无声下行,金属厢体映出许妍模糊的身影,像一道苍白的剪影。
她没有去看那个失魂落魄的倒影,只是静静地看着跳动的数字,感受着心口那片虚无的空茫在缓慢扩散。
没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,反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。
她走到路边,没有叫车,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。
身边是车水马龙的喧嚣,孩童的嬉笑,恋人的低语,世界依旧鲜活生动,却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。
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。
那个她和沈皓明称之为“家”的地方,己经回不去了。
而她原本的“家”,早在很多年前,就己经没有了。
像小时候一样。
她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。
那时候,她试图用各种方式引起父母的注意,想证明自己是被爱着的。
可换来的只有不耐烦的呵斥和更长时间的忽视。
后来她明白了,有些东西,求不来,闹不来。
她学会了沉默,学会了不再期待,把那份渴望死死摁在心底最深处。
遇到沈皓明,他带来的温暖和庇护,曾让她以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不堪的过去,编织着一个看似光鲜的现在,不过是想配得上那份温暖,不过是想留住它。
可原来,建立在沙土上的堡垒,终究是要坍塌的。
从他发现真相的那一刻起,她所有的真心,在他眼里都成了别有用心的表演。
一辆空出租车缓缓驶过,司机按了下喇叭,探询地看向她。
许妍摇了摇头,车子便开走了。
她继续往前走,不知不觉,走到了一个街心公园。
她在入口的长椅上坐下,灯光透过稀疏的枝叶,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。
她抬起手,看着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,皮肤比其他地方略显苍白。
刚才褪下戒指时那细微的涩痛感,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变得清晰起来,带着一种迟来的、尖锐的酸楚。
“从知道你是骗子的那一刻起,我就不可能爱上你。”
他的话又在耳边回响,这一次,却没有再引起心脏的抽痛,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确认。
也好。
她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回去,把强求来的关系斩断,虽然过程狼狈不堪,虽然结局体面全无,但至少不必再悬着一颗心,日夜担心失去。
不必再在他审视的目光下,活得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。
她拿出手机,屏幕干净,没有未接来电,也没有新信息。
沈皓明没有追出来,甚至没有一条质问。
这在她意料之中。
他大概认为,这又是她的一种手段,以退为进,最终还是会回去,会哀求。
这一次,不会了。
她点开通讯录,找到一个号码,拨了出去。
“李律师,”她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,“是我,许妍。
我想委托您,处理我的离婚事宜。”
电话那头的律师似乎有些诧异,但很快便专业地回应起来。
她清晰地陈述着自己的要求:协议离婚,财产分割她净身出户,不索取任何补偿,只求最快速度办妥。
挂断电话后,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。
那种感觉,就像是背着一个沉重无比的包袱,在崎岖的山路上跋涉了太久,终于精疲力尽,不得不将它卸下。
虽然前路迷茫,虽然身无长物,但至少,肩膀上是轻的。
“孟总,那位好像是……沈太太。”
马路对面,一辆黑色宾利后座,孟宴臣循着助理迟疑的声音抬眸。
街心公园昏黄的光线下,那个坐在长椅上的身影单薄得仿佛一抹随时会消散的影。
她微微低着头,脖颈弯成一个脆弱的弧度,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身上,明明灭灭。
此刻,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河,她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。
“听说沈公子和沈太太很恩爱的呀,这是怎么回事?”
助理小声嘀咕道。
孟宴臣没有回应助理的低声议论,他的目光依旧隔着车窗,落在那个孤寂的身影上。
助理口中的“恩爱”,他此前也有所耳闻,但商场沉浮多年,他早己学会不轻信表面文章。
此刻许妍的状态,绝非寻常夫妻争执那么简单。
“开慢点。”
孟宴臣淡淡吩咐,目光并未从那个身影上移开。
离得近了,他能看到她放在膝上的手,无名指上一圈浅浅的戒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。
“走吧。”
孟宴臣淡淡开口,收回了目光。
宾利缓缓驶离路边,汇入车流。
助理有些摸不着头脑,但识趣地没有再问。
长椅上,许妍结束了与律师的通话,周遭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远离。
夜风渐起,带着深秋的凉意,穿透她单薄的衣衫。
手机屏幕再次亮起,嗡嗡的震动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。
屏幕上跳动着“姥姥”两个字。
许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,一种混合着温暖与酸楚的情绪,替代了方才那片冰冷的麻木,细细密密地涌了上来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喂,姥姥。”
她的声音放得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略带沙哑却充满关切的嗓音:“妍妍啊,睡下了没?
姥姥没吵着你吧?”
“没,还没睡呢。”
许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,“在外面……散散步。”
“散步?”
姥姥的声音顿了顿,精准地捕捉到了许妍试图掩饰的那一丝异样,“妍妍,你是不是不开心了?”
这句熟悉的、带着担忧的询问,像一根细针,轻轻挑破了许妍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。
许妍抬起手,用手背用力抵住嘴唇,试图将那股汹涌而上的酸涩压回去。
她张了张嘴,想用轻松的语调安抚老人。
可这一次,那惯用的谎言却沉重得无法说出口。
“……姥姥,”两个字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,终于还是溢出了唇缝,轻得像一声叹息,却又重得砸在她自己的心上,“我……我和沈皓明……可能,要分开了。”
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过了好几秒,姥姥的声音才重新传来,像厚重温暖的棉被,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:“妍妍啊,”姥姥的声音继续缓缓传来,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通透,“你的房间,被子前几天刚晒过,太阳味儿足得很……回来住些日子,好不好?”
她用力吸了吸鼻子,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。
“好,”她轻声应道,“姥姥,我……我过两天就回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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