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铃还在固执地响，像催命符似的钻入耳膜。
林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，手里的座钟硌得掌心发疼，金属外壳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薄霜。
掉了的合同？
他明明把合同锁进了抽屉，就算后来不翼而飞，怎么会跑到门外的陌生人手里？
“林先生？”
门外的声音又响了，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，“我知道你在里面。
这份合同对你很重要，不是吗？”
林野咬了咬牙，摸到门后的消防斧——那是他刚搬来时为了壮胆买的，此刻斧刃上还沾着去年冬天冻住的冰碴子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猛地拉开门。
冷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来，门外的男人却不见了。
只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静静躺在楼道的水泥地上，袋口敞开着，露出里面的A4纸边角，正是启航科技的合同没错。
林野皱眉看向楼梯口，声控灯在他开门的瞬间亮起，惨白的光线下空无一人，只有墙角的排水管在“滴答”漏水，在地面积出一小滩水洼。
他弯腰捡起文件袋，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，突然想起早上那诡异的冰凉触感——和此刻手里的合同一模一样。
“咔哒。”
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林野猛地回头，只见原本关着的衣柜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，那只民国座钟正卡在门缝里，钟面朝着他，指针依旧停在三点十七分，但钟摆却在以肉眼难辨的幅度轻轻颤动。
他反手带上门，将文件袋扔在桌上，快步走到衣柜前。
这次他看得真切，钟摆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，发出细微的“嗡嗡”声，像是在共鸣。
“别装神弄鬼了。”
林野伸手去拿座钟，手指还没碰到，钟面突然“滋啦”一声裂开细纹，像是被冻住的湖面崩开冰缝。
裂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，顺着钟体往下流，在衣柜门板上晕开，像极了干涸的血迹。
他吓得缩回手，转身想去拿手机拍照留证，却发现屏幕上的倒计时不知何时变了——原本的23小时59分，变成了17小时03分，数字跳动的速度比正常秒针快了一倍。
“17……”林野喃喃自语，这个数字像根针，突然刺破了混沌的记忆。
周明离开酒吧时看的手表，酒吧墙上的挂钟，座钟两次停摆的时间，甚至倒计时的初始数字……都和17有关。
这时，桌上的文件袋动了。
不是早上那种“跑”动，而是袋口缓缓张开，里面的合同自己滑了出来，平摊在桌面上。
林野屏住呼吸，看到合同末尾本该由他签字的地方，己经有了一个签名。
那字迹和他平时签的一模一样，连最后那个习惯性的勾都分毫不差。
但他敢肯定，自己从没在这里签过字。
更诡异的是，签名旁边的日期栏，填着的是明天的日期——6月17日。
“咚咚。”
这次不是门铃，是敲门声，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林野抄起消防斧走到门边，透过门缝往外看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己经灭了，黑暗中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，扎着高马尾，手里攥着个作业本，像是刚放学的学生。
“请问……林野哥哥在吗？”
女生的声音带着点怯懦，“我是隔壁单元的，我妈让我来借点酱油。”
林野愣住了。
隔壁单元确实住着一户人家，有个上高中的女儿，平时见面会打招呼，但他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对方名字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名字？”
他隔着门问。
女生似乎被问住了，沉默了几秒才说：“我……我听我妈说的。
她说你是做咨询的，很厉害。”
林野没放松警惕。
他走到窗边，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。
楼下的路灯坏了，昏暗中能看到女生的背影，她站在楼道门口，手里的作业本被风吹得哗啦啦响。
等等，作业本？
现在是晚上八点，哪个高中生会这时候出来借酱油，还带着作业本？
他突然想起什么，快步走到卫生间，拧开水龙头。
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，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，胡茬乱得像野草。
他抬手摸了摸脸颊，镜子里的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。
一切正常。
就在他准备转身时，镜子里的“他”突然笑了。
不是他做出的表情，那笑容带着一种诡异的弧度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露出白森森的牙齿。
林野吓得后退一步，撞到了身后的洗衣机。
再看镜子，一切又恢复了正常，镜中人还是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。
是幻觉吗？
他喘着气凑近镜子，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。
突然，他发现镜中人的左手食指上，有一道极细的疤痕——那是他小时候玩火烫的，位置和形状都没错。
但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时，汗毛瞬间竖了起来。
他的左手食指上，根本没有疤痕。
那道疤，在三年前一次搬东西时被碎玻璃划掉了，伤口愈合后只留下淡淡的印子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镜子里的人，是谁？
“林野哥哥？
你在吗？”
门外的女生又在叫了，声音比刚才急促了些，“我妈还等着酱油做饭呢！”
林野没理会她，眼睛死死盯着镜子。
他慢慢抬起右手，对着镜子比了个“耶”的手势。
镜中人也抬起右手，做了同样的动作。
但他注意到，镜中人的指甲缝里，有一点暗红色的污渍，像是干涸的血迹。
他立刻低头看自己的指甲，干干净净，只有早上抠键盘时蹭的灰。
就在这时，镜子表面突然蒙上一层水汽，像是有人在里面哈了口气。
水汽渐渐凝聚成一行字，是用手指写的，歪歪扭扭：“别签星辰的合同。”
林野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镜子里的人在警告他？
为什么？
他刚想抬手去擦水汽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，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“啊——！”
是那个女生的声音！
林野顾不上镜子，抓起消防斧冲出门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尖叫声惊醒，亮得刺眼。
他看到那个女生倒在楼梯转角，手里的作业本散了一地，而她的脚边，躺着一个人。
是周明。
周明趴在地上，公文包摔在一边，里面的文件撒了出来。
他的后心插着一把水果刀，刀柄露在外面，鲜血浸透了白色衬衫，在地上汇成一小滩。
女生吓得浑身发抖，指着周明的尸体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林野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手里的消防斧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
周明下午还在酒吧里和他喝酒，怎么会突然死在这里？
“不是我……不是我杀的……”女生突然哭喊起来，“我刚走到这儿，他就从楼上滚下来了……”林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他看向楼梯上方，黑漆漆的看不到头。
周明是从楼上摔下来的？
还是被人推下来的？
他注意到周明散落在地上的文件里，有一张是星辰资本的合作意向书，和下午周明给他的那份一模一样。
但这张意向书的末尾，己经签好了他的名字。
还是那个他从未签过，却和他笔迹分毫不差的签名。
“警察……快叫警察……”女生掏出手机，手指抖得按不准号码。
林野的目光落在周明的公文包上。
包是敞开的，里面除了文件，还有一个黑色的录音笔，正亮着红灯，处于工作状态。
他趁女生不注意，快步走过去捡起录音笔，塞进自己口袋。
就在这时，他的手指碰到了公文包内侧的一个硬物。
是个小巧的金属盒子，上面刻着星辰资本的logo。
他刚想打开盒子，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，由远及近，很快停在了小区门口。
“不许动！”
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照了上来，几个穿警服的人冲上楼，瞬间将他和女生包围。
“警察同志，是他！”
女生突然指着林野，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看到他拿着斧头站在门口，然后周先生就掉下来了！”
林野懵了。
他明明是听到尖叫才冲出来的，怎么就成了嫌疑人？
“把他铐起来。”
带头的警察冷声下令，手铐“咔哒”一声锁住了林野的手腕，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。
警察在周明的尸体旁蹲下，检查了一下伤口，又翻看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。
当看到那份签了林野名字的意向书时，他抬头看了林野一眼，眼神变得锐利。
“姓名？”
“林野。”
“认识死者吗？”
“认识，他是我同学。”
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警察没再问话，示意手下把林野带走。
经过周明的尸体时，林野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周明的手指。
周明的右手食指上，有一道和他左手食指上曾经拥有过的，一模一样的疤痕。
而那道疤痕上，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，和镜子里的人指甲缝里的，如出一辙。
被押下楼时，林野看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，车窗摇着，里面坐着个穿风衣的男人，帽檐压得很低，正是刚才敲门的那个人。
男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，抬手对着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——一个和周明公文包里一模一样的金属盒子。
回到警局，林野被关进了审讯室。
灯光惨白，照得他头晕目眩。
警察把那份签了他名字的意向书放在桌上，推到他面前。
“这是你的签名吗？”
林野摇头：“不是。”
“有人证看到你和死者在酒吧发生争执，死者离开后不久就被发现死在你家楼下，而且这份意向书的签名经过初步鉴定，和你的笔迹高度吻合。”
警察敲了敲桌子，“你最好老实交代，你们是不是因为投资的事起了冲突？”
林野百口莫辩。
他想起口袋里的录音笔，刚想开口，却发现口袋是空的。
什么时候丢的？
审讯室的门被推开，一个年轻警员走进来，在带头警察耳边说了几句。
警察皱了皱眉，起身走了出去。
审讯室里只剩下林野一个人。
他盯着桌上的意向书，突然发现签名旁边的空白处，有一个模糊的指纹。
不是他的。
他的指纹因为常年敲键盘，指腹有明显的茧子，而这个指纹的纹路很清晰，指腹光滑，像是经常做精细活的人。
就在这时，墙上的监控摄像头突然闪了一下，屏幕变成了雪花。
审讯室的灯光也开始闪烁，忽明忽暗。
林野抬头看向对面的单向玻璃。
玻璃里映出他戴着手铐的样子，狼狈不堪。
但当灯光再次亮起时，玻璃里的人变了。
镜中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，帽檐压得很低，手里拿着那个金属盒子，正对着他缓缓打开。
盒子里没有别的，只有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是一间办公室，和他现在租的一居室一模一样。
但办公室里坐着的人，不是他。
是周明。
周明坐在他的电脑前，手里拿着那份启航科技的合同，正在签字。
而他身后的墙上，挂着一只民国座钟，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。
照片的右下角，有一行日期：6月17日。
和合同上的日期，一模一样。
玻璃里的人抬起头，帽檐下露出半张脸，嘴角带着和镜子里的人一样的诡异笑容。
他抬手，对着林野做了个口型。
林野看懂了。
他说的是：“该你了。”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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