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三点十七分，朱誊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企业报表，右眼的酸胀感又涌了上来。
办公室里的中央空调坏了两天，窗玻璃被太阳晒得发烫，他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，滴在键盘的缝隙里，黏糊糊的硌得手指发僵。
桌上的搪瓷杯里，早上泡的菊花茶早就凉透，杯底沉着几片发蔫的花瓣，像极了他此刻的状态——35岁，国企子公司的普通职员，每天对着文案、表格和政府报表打转，稳定是真稳定，穷也是真穷。
手机在桌角震了震，是妻子发来的微信，只有简短的五个字：“娃学费该交了”。
朱誊指尖顿了顿，点开对话框，看着上次没聊完的争执记录还停留在屏幕上他叹了口气，没敢回消息，转头继续核对报表里的数字。
下个月的房贷要还两千八，两孩子的学费三千五……一堆开销像石头似的压在心上，压得他连深呼吸都觉得沉。
就在他盯着“企业营收环比下降2%”的字样发愣时，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来一个广告窗，红底黄字晃得人眼晕，写着“一键穿越，解锁不一样的人生”，下面还挂着个看着就廉价的“立即体验”按钮。
朱誊皱着眉，伸手去点右上角的叉号，手指却在汗湿的鼠标上滑了一下，精准地按在了那个“立即体验”上。
“搞什么玩意儿，弹窗这么烦。”
他骂了一句，伸手去按关机键，想把这破广告关掉重新弄报表。
可指尖刚碰到关机键，电脑屏幕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，紧接着，他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，像是被人用钝器砸了一下，眼前一黑，整个人重重地摔在椅子上，失去了意识。
办公室里的电脑还亮着，报表页面早己消失，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屏幕，连刚才那烦人的弹窗，都没了踪影。
冷。
刺骨的冷顺着脊背往骨子里钻，朱誊打了个寒颤，意识像沉在水里的石头，慢慢往上浮。
后脑勺的痛感还在，只是轻了些，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酸软，像是被人按在地上揍了一顿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
他想睁开眼，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，耳边嗡嗡作响，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话，声音又远又飘，辨不清内容。
“殿下，殿下您醒了吗？”
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几分急切，还有种说不出的恭敬。
殿下？
谁是殿下？
朱誊心里犯迷糊，他在国企待了十年，见得最大的官就是公司总经理，“殿下”这俩字，只在电视剧里听过。
他攒了攒力气，终于把眼睛掀开一条缝。
入眼的不是办公室里熟悉的白墙和旧电脑，而是头顶绣着金龙的明黄色帐幔，金线绣的龙鳞层层叠叠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，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，不是他家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，也不是办公室里同事烟味混合着汗味的气息，陌生得让他心里发慌。
“殿下醒了！
快，快去禀报太子殿下！”
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，朱誊偏过头，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圆领袍、头戴黑色幞头的老人，正弯腰看着他，脸上满是喜出望外。
这衣服……是古装？
朱誊的脑子“嗡”的一下，像是被雷劈了。
他猛地想坐起来，却被身上的被子拽得一沉——被子是丝绸的，滑溜溜的裹在身上，比他结婚时买的那床羽绒被还要软和。
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，皮肤白皙，指节分明，没有常年握鼠标磨出的薄茧，也没有上次搬文件蹭破的伤口，这根本不是他的手！
“你……你是谁？
这是哪儿？”
朱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连他自己都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声音，比他平时的嗓音更清亮些，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，完全不是35岁中年人的音色。
老人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：“殿下，您怎么了？
老奴是东宫的老内侍李德呀，这里是东宫的寝殿，您前几日在御花园练剑，不小心摔了一跤晕了过去，可把太子殿下和娘娘急坏了。”
东宫？
太子殿下？
内侍？
一个个陌生的词汇砸进朱誊的脑子里，他突然想起昏迷前按到的那个弹窗——“一键穿越，解锁不一样的人生”。
不会吧……穿越？
这不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？
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再看看周围明黄色的帐幔、古色古香的家具，还有老人身上的古装，一股强烈的不安像潮水似的涌上来，攥得他心脏发疼。
他的报表还没做完，政府那边催得紧；孩子的学费还没交，伍小香肯定又要跟他吵；老父亲还等着他买降压药，房贷下个月再不还就要逾期了……他有一大家子要养，怎么就穿越了？
“殿下，您是不是摔着脑子了？
要不要传太医再看看？”
李德见他脸色发白，嘴唇哆嗦着不说话，急得伸手想去扶他。
“别碰我！”
朱誊猛地往后缩了缩，后背抵着冰凉的床柱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陌生的环境、陌生的人、陌生的身份，还有留在现代的家人和一堆没解决的麻烦，像无数根绳子似的缠在他身上，让他喘不过气。
他不是什么殿下，他是朱誊，是35岁的中年男人，是要赚钱养家的丈夫和父亲啊。
这陌生的大明综武世界，这朱标三子朱允熥的身份，对他来说不是什么“不一样的人生”，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，一场让他惶恐到极致的噩梦。
朱誊缩在床角，盯着李德的一举一动，心里的不安半点没减。
李德被他吼得愣在原地，随即叹了口气，慢慢退到床边两步远的地方，放软了声音：“老奴不碰您，殿下别慌。
您刚醒，身子虚，要是累了，就再歇会儿，太子殿下一会儿就过来了。”
太子殿下？
朱标？
朱誊心里咯噔一下。
他虽不是历史迷，但也知道朱标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太子，要是按李德说的，他现在是朱标三子朱允熥，那岂不是真的传到了大明朝？
而且还是皇家子嗣？
可这身份再金贵，也不是他想要的。
他宁愿回去跟伍小香吵架，宁愿对着没完没了的报表，也不想待在这陌生的地方——这里没有他的家人，没有他熟悉的一切，甚至连下一秒会发生什么，他都不知道。
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，指尖触到的皮肤细腻光滑，没有中年男人常见的胡茬印，也没有常年熬夜留下的黑眼圈。
他又摸了摸后脑勺，那里还有个浅浅的包，应该就是李德说的“练剑摔跤”弄的。
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，是因为摔了一跤才没了性命，然后被他这个来自现代的朱誊占了身子？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朱誊的心里更慌了。
他一个写报表、做文案的普通人，既不会武功，也不懂权谋，怎么在皇家活下去？
要是被人发现他不是真的朱允熥，会不会被砍头？
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，还夹杂着侍卫的通报声：“太子殿下驾到——”李德连忙躬身站到一旁，朱誊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丝绸被，指节都泛了白。
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朱标，是该装失忆，还是该硬着头皮扮演这个“儿子”？
门被推开，一个身着明黄色常服的男人走了进来。
男人约莫三十多岁，面容温和，眉眼间带着几分儒雅，只是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他一进门，目光就落在了床上的朱誊身上，脚步放轻了不少。
“熥儿，你可算醒了。”
朱标的声音很温和，带着父亲对儿子的关切，他走到床边，弯腰看着朱誊，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，“头还疼不疼？
太医说你只是轻微脑震荡，怎么晕了这么久？”
朱誊看着眼前的朱标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张了张嘴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他能感觉到朱标手上的温度，能看到朱标眼底真切的关切，可他心里只有惶恐——这是别人的父亲，不是他的；这是别人的身份，不是他的。
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，避开了朱标的手。
朱标愣了一下，脸上的关切淡了些，皱着眉问道：“熥儿，怎么了？
不认识父皇了？”
“父皇”两个字，让朱誊的身子猛地一僵。
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带着颤音的一句：“我……我头有点晕，好多事……想不起来了。”
他还是选择了装失忆——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，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。
朱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眼神，心里的担忧又涌了上来，没多想原主的异常，只当是摔跤真的伤了脑子。
他叹了口气，拍了拍朱誊的被子：“想不起来就别想了，好好养身子，有父皇在，没人敢欺负你。”
朱誊低着头，不敢看朱标的眼睛，心里又酸又慌。
酸的是，他在现代从未感受过这样首白的关切——父亲常年生病，话少；他自己当父亲后，满脑子都是赚钱，也没好好跟孩子说过几句贴心话；而朱标这简单的一句话，却让他觉得鼻子发酸。
慌的是，他不知道这个“失忆”的借口能撑多久，也不知道在这大明综武世界里，他这个“潜龙在渊”的朱允熥，未来还要面对多少风雨。
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，落在明黄色的帐幔上，暖融融的，可朱誊的心里，却一片冰凉，满是初到异世界的惶恐与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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