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时薇第一次遇见顾肇，是在大理古城的青年旅舍天台上。
他倚着栏杆吹口琴，月光把白衬衫照得发亮。
那时她不知道，这个看似深情的男人会在三年后让她抱着发烧的女儿，在雨夜里敲遍所有朋友的门借医药费。”
你要相信爱情，但不能只相信爱情。
“母亲擦掉她的眼泪，把存折塞进她手里时，手腕上还有昨夜被父亲砸出的淤青。
五年后国际旅游峰会上，她作为新锐CEO演讲时，台下第一排坐着两个男人。
一个使劲鼓掌眼眶发红，一个低头查女儿生日航班的未读回复。
---楔子大理古城的风，总是裹着苍山雪的清冽和洱海水的湿润，穿过青石板路，拂过飞檐翘角，最后盘旋在青年旅舍那座爬满三角梅的天台上。
秦时薇刚结束一天兼职的疲惫，就被室友拉了上来。
然后，她看见了顾肇。
他斜倚着被岁月磨得光滑的木栏杆，微低着头，额前碎发垂下小片阴影，遮不住他专注的神情。
一把半旧的口琴抵在唇边，舒缓又带着几分不羁的调子流淌出来，是那首经典的《月光下的凤尾竹》。
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在他身上，那件质地良好的白衬衫被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，仿佛他整个人都在发光。
喧嚣的天台因他这一角奇异地安静下来。
有同住的女孩低声笑着，目光大胆地在他身上流转。
秦时薇的心，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。
她见过很多好看的男生，但顾肇身上有种复杂的气质，是养尊处优带来的松弛，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，以及此刻被音乐渲染出的、近乎深情的专注。
这种组合，对于从小在母亲强势掌控和父亲懦弱逃避中长大、内心极度渴望一个坚实臂膀的秦时薇而言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她那时还不知道，这个月光下吹口琴、美好得如同幻梦的男人，会在三年后的一个雨夜，让她抱着高烧至意识模糊的女儿，绝望地敲遍所有还算熟悉的朋友的家门，只为借到一笔紧急的医药费。
冰冷的雨水浸透她的衣衫，怀里的孩子滚烫，她站在霓虹闪烁却无人应答的街头，第一次清晰地尝到心被碾碎成粉末的滋味。
“薇薇，你要记住，人可以相信爱情，” 母亲当年擦掉她因父亲又一次懦弱逃避而涌出的眼泪，将一张薄薄的、却重若千斤的存折硬塞进她手里时，语气是惯有的斩钉截铁，只是手腕上，那片新鲜的、紫红色的淤痕刺目惊心，那是昨夜父亲无能狂怒下的“杰作”，“但不能只相信爱情。
这世上，最能靠得住的，永远是你自己。”
那时的秦时薇，似懂非懂。
她一半是母亲淬炼过的钢，一半是父亲遗留的、对温情无法遏制的渴望。
……五年后。
上海国际会议中心，年度旅游产业巅峰论坛。
水晶吊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，空气里弥漫着成功与资本的气息。
秦时薇站在演讲台上，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西装套裙，勾勒出纤细却不再单薄的身形。
聚光灯下，她面容平静，眼神清亮坚定，对着话筒侃侃而谈，分享着她一手创立的“蔷薇旅行”如何凭借独特的定制路线和深度文化体验，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杀出重围。
她的声音沉稳有力，逻辑清晰，偶尔引用的数据精准得让台下一些资深从业者微微颔首。
台下第一排，坐着两个男人。
左边那位，西装革履，轮廓比五年前更深刻成熟，只是眼下有掩饰不住的青黑。
他仰着头，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那个光芒西射的身影，双手用力地鼓着掌，比周围任何人都要响亮、持久，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，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。
右边那位，穿着看似随意却价值不菲的休闲西装，气质温润沉稳。
他的掌声适中，唇角带着欣赏的微笑。
只是在演讲间隙，他微微低头，快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，屏幕上，一条关于女儿生日航班信息的询问，依旧显示着“未读”。
他指尖轻点，回复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，最终，只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，将手机屏幕按熄。
台上，秦时薇的演讲正到精彩处，她微微扬起下巴，目光扫过全场，像一株历经风雨，终于迎风绽放的蔷薇，坚韧，明媚，带着蚀骨之后，独属于她的锋芒。
第一章 基石与裂痕创业最初的艰难，是秦时薇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想象过的。
她和顾肇窝在城中村租来的、只有三十平米的套间里，白天是办公室，晚上拉开折叠床就是卧室。
夏天闷热如同蒸笼，唯一一台二手风扇吱呀作响地摇着头，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。
冬天阴冷刺骨，他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，手指冻得僵硬，还在电脑前敲打着融资计划书。
“薇薇，你看这个数据，如果我们能把滇藏线这条小众路线做精，前期吸引摄影和探险爱好者，口碑起来之后……”顾肇指着屏幕，眼睛里有光。
他并非全无能力，家族生意的耳濡目染让他对商业有着天然的敏感度，只是那份敏感常常被他的随性和懒散覆盖。
此刻，在秦时薇的全情投入和现实压力下，他那些被埋没的潜能，似乎被一点点激发出来。
秦时薇凑过去看，发梢扫过他的手臂。
她看得认真，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“成本控制还要再严格，住宿可以尝试和当地的藏家乐谈深度合作，减少中间环节……”很多时候，是她在推着他走。
顾肇有很好的点子，天马行空，充满魅力，但落到执行细节，他那份纨绔子弟怕麻烦的性子就会冒头。
而秦时薇，像是天生为细节而生。
从路线规划、供应商对接、成本核算，到宣传文案、客服答疑，她一手包办，做得滴水不漏。
她太想成功了。
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，不仅仅是为了挣钱，更是为了构筑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、牢不可破的未来。
一个不同于她原生家庭的，坚固的，温暖的，可以让她安心停靠的港湾。
她几乎是燃烧自己般扑在这份事业上，把母亲那句“靠自己”的告诫，融进了每一次奔波、每一次谈判、每一个深夜里亮着的电脑屏幕光中。
争吵不可避免。
“肇哥，昨天约好去见的那个户外装备供应商，你怎么没去？”
秦时薇看着手机上对方催促的消息，尽量让语气平静。
顾肇瘫在沙发上打游戏，头也没抬：“哎，临时有个哥们儿组局，介绍个可能投资的人，我就去了。
那边……你再去约一下嘛，反正你谈得比我好。”
“那投资的事情有眉目吗？”
“聊了聊，意向是有，但还要再看看。
不急，薇薇，慢慢来。”
他结束一局，放下手机，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，下巴搁在她颈窝，“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，我看着心疼。”
他身上有淡淡的烟酒气，混合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味。
秦时薇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。
她不喜欢他所谓的“应酬”，那些他口中“可能有用”的哥们儿、局。
但她每次都告诉自己，创业需要人脉，需要资源，顾肇成长的环境，注定了他有这方面的优势。
她不能太苛求，不能像母亲对父亲那样，咄咄逼人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底的不安和疲惫，转过身，放软了声音：“我不累。
只是接下来和‘云隐’民宿的签约，你一定要到场，对方很看重这次合作。”
“放心，一定到！”
顾肇满口答应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。
他们的项目，主打“秘境探索与人文沉浸”，精准切中了一部分追求独特体验的旅行者市场。
秦时薇凭借过人的毅力和细致，一点点打磨产品，积累初期用户。
顾肇则利用他的社交能力和家族名头，偶尔也能拉来一些小的赞助或是推广资源。
一年后，公司居然真的开始盈利了。
虽然不多，但足以让他们搬出城中村，租下了一个像样的写字楼单间，还雇了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。
搬进新办公室那天，阳光很好。
顾肇抱着秦时薇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转圈，笑声爽朗：“薇薇！
你看！
我们成功了！
我就知道，我们一定行！”
秦时薇被他转得头晕，心里却像浸了蜜一样甜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，他眼里的兴奋和爱意不似作假。
或许，他真的成长了。
或许，她一首期盼的那个可以依靠的伴侣，正在成型。
她紧紧回抱住他，把脸埋在他胸口，暂时忘记了那些深夜里独自啃噬的不安。
然而，裂痕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悄然蔓延。
公司业务逐渐稳定，应酬反而更多了。
顾肇晚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，身上的烟酒气越来越重，有时还混杂着不同品牌的香水味。
“都是必要的应酬，薇薇，你要理解。
现在公司做大了，接触的层面不一样了。”
他的解释永远冠冕堂皇。
秦时薇不止一次在他换下来的衬衫领口发现暧昧的口红印，在他手机里看到闪烁其词的聊天记录。
她质问，他起初还耐心哄几句，后来便渐渐不耐烦。
“秦时薇，你能不能别总是疑神疑鬼的？
我在外面拼死拼活，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个家，为了公司？
你看看你现在，跟审犯人一样！”
“家？
你还记得这里有家吗？”
压抑己久的委屈和愤怒终于爆发，“顾肇，你看看这个月你回过几天家？
女儿发烧那天你在哪里？
你说你在陪重要客户，哪个客户需要陪到凌晨三点，电话不接，信息不回？”
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吵。
歇斯底里，口不择言。
秦时薇控诉他的不负责任，顾肇则抱怨她的不理解和不信任。
最后以顾肇摔门而去，彻夜未归告终。
冷战，和好，再次争吵，再次冷战……循环往复。
秦时薇心力交瘁。
她一边撑着公司大部分运营，一边照顾年幼的女儿秦念薇（小名念念）。
念念很乖，但孩子敏感，能感知到父母之间紧张的气氛，常常眨着大眼睛，怯生生地问：“妈妈，爸爸为什么不回家？”
每当这时，秦时薇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。
她想起自己的童年，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中度过，那种对家庭不稳定的恐惧，深深烙印在她的骨子里。
她拼命想给女儿一个不一样的环境，却似乎正一步步重蹈覆辙。
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周末。
顾肇难得没有应酬，在家睡觉。
秦时薇准备带念念去上早教课，手机却突然死机。
念念上课要用的材料存在里面，她急着用，便拿了顾肇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，想暂时导一下资料。
手机没有密码，她轻易点开。
一条微信消息恰在此时弹了出来，备注是“宝贝琳琳”。
肇哥，醒了吗？
昨晚你好厉害~人家现在腰还酸呢~想想下次……后面跟着一张极其暴露撩人的自拍照。
秦时薇的手指瞬间冰凉，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。
她站在原地，一动不动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。
耳边嗡嗡作响，世界一片寂静，只有女儿在客厅玩耍时发出的、细微的声响。
原来，基石早己被蛀空。
她所以为的、两人共同构筑的未来，不过是他光鲜生活之外，一段可有可无的插曲，甚至是……用来向别人炫耀的资本？
她缓缓放下手机，没有惊动床上酣睡的顾肇，甚至没有流泪。
只是沉默地、一件件收拾好自己和女儿的东西，抱着念念，走出了那个她曾以为会是港湾的家门。
阳光刺眼，她眯起眼，看着怀里女儿懵懂的小脸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——她一首渴望的、能支撑她人生的另一半，或许，从来就不存在。
她的堡垒，必须，也只能，由她自己一砖一瓦，重新建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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