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第一百次黄昏我盯着渡轮靠岸时溅起的白色浪花，第一百次闻到了同样的海风。
咸的，带着点腐烂海藻的味道。
她从跳板上走下来，浅蓝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吹得贴住小腿。
白色遮阳帽，就是那种海边小店都能买到的宽檐草帽。
右手拎着编织手提包，上面的蓝色条纹和之前九十九次一样，有些褪色。
一切都在按部就班，像一盘倒带回放的录像带。
她朝我走过来，帆布鞋踩在陈旧木码头上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
距离三步远，她停下，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、带着点歉意的微笑。
“你好，请问你是这里的居民吗？
我叫时雨，好像迷路了。”
声音清脆，每个字的音调都和我记忆里重叠。
我的胃部习惯性地抽搐了一下。
“陆沉。”
我说出自己的名字，感觉舌头有点僵硬，“需要带你去旅馆吗？”
“太好了，谢谢你！”
她眼睛弯起来，快走半步跟在我身侧。
我们沿着那条被踩得光滑的石板路往镇上走。
路过第三个路口时，旁边那家“老杰克冰淇淋店”的蓝白条纹遮阳篷正在海风里轻轻晃动。
她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“那家店……”她歪着头，目光落在店门口手写的菜单牌上，“他们的薄荷巧克力口味，是不是……撒了一点点海盐？”
我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了。
脚步停下，转头看她。
前九十九次，在这条完全相同的路上，她从未对这家店投去过任何多余的一瞥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我的声音可能比预想的要干涩。
她自己也愣了一下，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，像是在努力捕捉一个飘忽的念头。
“不知道，”她摇了摇头，眼神里带着真实的困惑，“就是……舌尖好像还记得那个味道，凉凉的，带着咸。”
海风从我们之间穿过，卷起她几缕发丝。
我喉咙发紧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第一次。
这是第一次出现剧本之外的对话。
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，继续往前走。
“味道是不错。”
我含糊地应了一句。
剩下的路，我们都没再说话。
只有脚步声和海浪声。
我把她送到“海鸥旅社”那扇熟悉的绿色木门前，看着老板娘像之前每一次那样，笑着递过房间钥匙——二零三房，窗户朝南。
“谢谢你了，陆沉。”
时雨接过钥匙，对我笑了笑。
“不客气。”
我转身离开，脚步很快，几乎像是逃跑。
回到那间租来的海边小木屋，木门在身后关上，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。
屋子里很暗，只有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几缕夕阳余晖。
那张旧木桌上，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牛皮笔记本。
纸页己经泛黄，边缘卷曲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。
从第一次循环开始，每一次尝试，每一次失败，每一种绝望，都被我用笔尖刻在了这里。
我拿起桌上那支快要写完的墨水笔，拇指摩挲着笔身上磨损的痕迹。
翻开新的一页，顶格写下日期和循环次数。
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几秒，墨水差点晕开一个黑点。
然后，我用力写下：第一天。
她记得冰淇淋的味道。
薄荷巧克力，撒海盐。
写完后，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。
窗外的海浪声不知疲倦地涌来又退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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